羽扇上的络子

广元（Day6）
昨天买了最早一班广元开往剑门关的汽车票，所以今天天不亮就起床。剑门关距广元六十公里，走高速的话应在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谁知还没上高速，老远就看见京昆高速塞满了大车，司机怒转方向盘，改走108国道。于是，我们又一次被带到了宝轮镇。
这也足见宝轮的重要性，葭萌关、剑门关，一北一南，从此分叉，我现在一点也不怀疑宝轮镇过去就是葭萌县的所在地。
大巴把我们放在剑门关南门，下了车觉得山里真冷啊，雾气大到看不清山峦，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们是由南向北走，也就是出关北伐的路线。进门就是平襄侯祠，姜维的衣冠冢在这里。祠墓都很新，问了才知道这里是2009年汶川地震后原址重建的，剑门关的景点大都如此，有点可惜。
挂在大门上的对联有意思：“雄关高阁壮英风捧出丹心劈开大胆；剩水残山余落日虚怀远志空寄当归”，“丹心”“大胆”是脏器，“远志”“当归”是药名，下联最后八个字也是词眼，写出了姜维的傲骨和雄心。正殿上高悬“志继洪轨”的匾额，迎面是姜维和张嶷、廖化、张翼、董阙四武将的塑像。门口有个男人递过来一支清香，说是免费奉送，进门就有个不道不俗的男人迎上来敲着钟引人三拜，说是向姜维祈福家人平安健康什么的。我有点想笑，但忍住了，也认认真真拜了三拜，给姜维上香。还没给诸葛亮上香呢，倒先让他的学生承了香火。
拜后那男人又掏出两枚黄纸叠的平安符，说是奉送，让我们到旁边坐着的“大师”那里免费开光。这时我忍不住了，他说的时候一直笑，那人说，要尊重老师，姜维保佑你们平安，这是很严肃的事情。看了一眼那“大师”，我实在忍不住笑，姜维要是知道他的墓祠被这样一伙人强占了敛财，又该作何感想呢。
我们谢过了他就直接绕到后殿去了，后殿叫“授略堂”，里头只有一尊雕像，雕的是诸葛亮病笃时传授姜维兵法将略的故事。再往后就是姜维衣冠冢，旁边的指示牌写着清时这冢原本建在景区外面现在的剑门关卫生院附近，后来迁到了这里。既然墓和碑都是新的，也没什么可看，我们转了一圈就出去了。出去时才发现正殿两旁的配殿里有姜维生平故事的雕塑，归降诸葛亮、死守剑门、诈降钟会、姜钟叛乱、事败身亡都有了。
从姜维祠出来走了一小段栈道，我总感觉脚下的木板不牢靠，已经让我胆战心惊，很怂地放弃了向上爬鸟道的路线，直奔关楼而去。
由南向北一路上都是蜀汉北伐主题的雕塑和兵器模型，令人不解的是北伐行军图诸葛亮的中军浮雕上打出的旗帜竟然写着“蜀”，好吧。
又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姜维守关像，雕的是姜维和部属们听闻后主投降后拔剑劈石的不甘。马伯庸在《文化不苦旅》中说这雕像姜维的眼睛一直是望着北方的，我特意看了看，果然如是，但是没能看出他当时的感动。
不知不觉走到剑门关关楼前，有一座孔明立关像。景区简介上写着据据《寰宇记》和《舆地广记》记载，剑门关是诸葛亮“凿石驾空为飞梁阁道，以通行旅”的，此后这座雄关从未被人从正面攻破过。蜀汉灭国，也是在钟会围关三月久攻不下的情况下，邓艾带几千精锐绕开剑门关偷越阴平小道袭击涪城打开了局面。
叫嚷着“北伐”“北伐”我们一溜儿小跑冲过了关，来到剑门关的正面。从北面仰望这座“天下雄关”，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两边的大小剑山果真像被斧劈开一样，利剑之间架着一座雄关，此外别无通路，只有峭壁悬崖。“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到得此处，脑海中真真只有这八个字可解了！
关楼上高悬的匾额是“眼底长安”，这四个字沉甸甸的。为感受眼底的长安我们爬上关楼，雾越来越大，楼头疾风阵阵，远望出去，除了满眼浓雾什么也看不清，城关下的一草一木倒是都分外了然，守着这关，真的很难被攻破啊。
关楼也是汶川地震后新建的，据说汶川地震前这里就着过一场大火，烧掉了半座城楼，但不至全毁吧。但不知为什么整个剑门关景区的景点几乎都是2009年以后重建的，可见汶川地震破坏力之大。
关楼里都是与剑门关有关的历史事件和诗歌的介绍，看过之后发现，原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是李白的原创，而是从西晋张载《剑阁铭》的“一人荷戟，万夫趑趄”化来的。而杜甫也有“一夫怒临关，百万未可傍”的诗句，和李白异曲同工。
最后回望了一眼关楼，我们继续一路向北，北段基本是蜀道难主题，有个诗词走廊，历代题咏剑门关的诗几乎都被刻在石头上立在这里了。有脍炙人口的，也有我没见过的，一首一首读过去，原来陆游除了“细雨骑驴入剑门”，还有另一首咏剑门关的诗也好，其中有两句“客主固殊势，存亡终在人”，说得姜维恐怕要落泪了。
正读着诗，景区大喇叭里突然开始放三国歌曲，从《滚滚长江东逝水》直放到《卧龙吟》，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山下还有个4D影院，简介上写着播放的影片叫《剑门神鸟》，诸葛亮羽扇上的一根羽毛化成神鸟什么的，我又想起姜维祠里给人开光的“大师”了。
但总之，看到关楼那一霎那的震撼，让我觉得太值了，离开的一路上，细雨时有时无，我一直在默念陆游那首《剑门道中遇微雨》：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下午沿宝成铁路入陕，竟比游剑门关还累，一路上的感慨掌故，大概只有明天在细述了。